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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『1907,夏,昏,北平,天桥』 (第2/2页)
意思。” “我……”刚开口,突然身下传来一阵温热,像是尿了裤裆,但更湿滑……怎么是从后边儿…… “三儿?”江传礼关切道,“身上疼?可别是踹出毛病了。” “师父,您告诉我,我这是……怎么了……”心思通透如柳三,大抵是猜到了。 “乾坤自有定数,梨园规矩你是知道的,转了坤命,往后不能唱了。” 柳三沉默了。 他没想到自己是个坤子。百里无一的事儿,怎么就落到他头上…… “小钏,”江传礼把门口的丫头叫进来,“让你师兄歇歇,你照顾他,给他跑腿。” “是,师父。” 杨小钏陪柳三就那么坐着,昏黄的油灯灭了,她去给添上。 “小钏,天不早了,你先睡吧。” “师兄不睡我不走。” 柳三怎么睡得着呢? 他记得七年前刚来戏班子,年纪和小钏刚来时一般大。 荒年流民,父母病死路上,两岁的meimei奄奄一息,他将meimei藏在草垛子里,乞讨吃食,回来已不见人了。不知是被人抱走,还是教狼叼走了。 后来他喝了脏水染上痢疾,倒在巷口。野狗围上来,呜呜地叫着,干瘪的肚子壮了它们的胆子,竟觊觎起人rou来了。 是江传礼救了他,喂了碗热粥,把他带到箱车上,找了药医好的。 那时候,薛姨娘叫他药罐子,后来病好了,身子骨也渐渐长结实了,才不喊了。 第二年,他们班子里的潘老头病气怏怏快要咽气,临终前拉着柳三的手说:“孩子,我脏臭难闻,屎尿不能自顾,别人盼我早死,只有你愿意照顾我,给我送吃的,让我好死。我别无长物,年前在西街大柳树南边下头埋了点钱,就留给你了。” “老头子我活这一辈子,窝囊,憋屈,下贱啊……”他那双混浊的老目涌出泪水,“我死了,也别办丧,一把火烧了就成,我没脸面见祖宗。” 他端详柳三那张秀朗的脸,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,挣扎着直起身子:“孩子,记着一句话,别怪我乌鸦嘴,万一你要是哪天转成了坤子,千万别在戏班子里待。千万千万,跑出去……” 潘老头临死的惨状触目惊心。 在别人嘴里,他可不是什么好货色,死了也要往那糟皮囊上唾两口。 他年轻时生得俊俏,是京城有名的坤旦,年岁长了挥霍光了银钱只能入班子糊口,人都说他不三不四勾搭男人,染了花柳,后来也不知是卖艺还是卖身了,活成了笑话。谁知道老东西贱命一条倒也长寿,硬是半人不鬼地熬了八十年…… 后半夜,小钏趴着睡着了,柳三把她裹进被子里,伏到桌前,写了一行字:“柳三此去勿挂,待有成后必回孝师恩。” 拖着沉重的身子收拾完行李,走也不是留也不是。 干坐到天明。 坤子不得唱男角,唱女角的男人只能是坤子。 所以男旦,就是坤旦。 蹊跷的是,别的行当都是父子代代传,唯独坤旦不传儿。 长辈们提起坤旦二字,哪个不是讳莫如深? “风光是风光得,可也就表面风光了。远看凤凰近看鸡。” “扮上行头,花枝招展金孔雀,脱下裤子,屁股上没有一根毛。” 这句是骂人的脏话了,说得是坤子本就皮肤细滑没有汗毛,又卖屁股,卖得久了屁股可不更是光滑得毛都没有么?所以土话骂那些卖身的坤子叫秃鸡。只是柳三听不懂。可就算听不懂,如今真做了坤子,他谨慎的天性也让他自觉想要逃离,避于未然。 人都说,“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”,潘老头实在没必要骗他。 鸡鸣报晓,天至微明。 思来想去,还是心一横,背起包袱,提剑出户,再不回头。 天明后,江传礼见了字条,王祥问,追不追? 他摆摆手,算了,既然他小子机灵,躲过这一劫,就不造孽了。 杨小钏不明白柳三怎么突然就扔下戏班子,扔下她跑了。明明最在乎江家班子,明明功夫练得最好,明明最能成角儿的,明明…… 她不明白! “师父,为什么?师兄他为什么要走?” “小钏,人各有命,不可强求。” 人各有命,不可强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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