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 幸好还有这个笨笨的奴隶陪着 (第2/2页)

圈圈拆掉奴隶手指上的纱布——这技巧也是秦安教给他的——他的动作很轻很慢，一想到奴隶为了区区一个羽毛坠子受尽苦楚，心里就忍不住骂他蠢，可那羽毛轻飘飘地落到心上，竟撩出一丝难以忽视的痒意，教人也忍不住怜惜他。

    秦安在子规昏迷的时候为他搭了脉，检查了身体，发现子规年纪轻轻就比一般奴隶身体更弱。他捏着子规纤细的腕骨，一边给秦彧宣演示怎么上药，一边摇头叹气：“二十来岁的孩子，双膝损耗比四十岁的容清还大！失眠心悸胃炎一样没落下！殿下既带他来这里，想必他在殿下心中多少有点分量，可等这孩子年纪大了，殿下准备弃了他还是养着他呢？！”

    面对老人家谴责的眼神，秦彧宣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正如现在，秦彧宣犹豫着拖时间，不知道该不该把云雀自戕的事情告诉子规。

    因为伸手的姿势，奴隶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大腿，指尖微微颤抖着，明明疼痛却不敢逃离。秦彧宣垂眸看去，只见奴隶的肩膀不着痕迹的抽动着，心中微哂。

    喜怒哀乐是藏不住的，区别只在于是否花心思去留意。

    秦彧宣拿出药膏，用竹片刮了往紫红的指节涂，微凉的药膏刚一触碰到伤处，子规身体就狠狠一颤，脊背弓了起来，又迅速放松。

    秦彧宣往伤处吹了一口气，问：“是疼吗？”

    “回主人，不疼。”子规应声，头却不敢抬起来。

    秦彧宣早习惯了奴隶的“口是心非”，闻言瞥了他一眼，故意问：“那我下手再重点儿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。”这回连声音都在颤了。

    秦彧宣开始考虑等奴隶伤好后，把他的脸和屁股打成什么颜色才能治好他这毛病。不过当前，他只是挑起奴隶的下巴，逼迫他看着自己的手，然后在他扑闪的目光中，用更轻柔的动作帮他上药。

    待纱布重新把手包扎得鼓鼓囊囊，秦彧宣也下定了主意，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告诉子规：“云雀自尽了。虽然他这次配合着大哥设计了你，但念在他侍奉多年，本王还是赐他尸骨归家。你怎么看？”

    子规愣怔着，花了好一会儿功夫都没消化短短两句话，被秦彧宣刮了下脸颊才反应过来。他小心地觑着主人的脸色，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。

    秦彧宣揉了揉他的脑袋，鼓励他说出来。

    “奴隶觉得，云雀前辈，应该不愿意回家。至少，如果是奴隶，会希望……”

    子规抿着唇，不知道下面应该如何措辞，话语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如果是他，当然希望能长长久久陪伴主人身边，无论死生。然而奴隶不过是个物件，其实连“人”都称不上，怎么配有这样的奢望？何况这话说出来也不吉利，所以他只是缄默。

    秦彧宣指尖捻着云雀留下的遗书，半晌，把子规的脑袋按在自己腿上，叹道：“是了，是你懂他。”

    云雀伴读的日子没过上多久，就换了子规，因此并不识得多少字，一封遗书写得歪歪扭扭，更有许多错别字，但无外乎两层意思，一是德不配位，愧对主人多年栽培，二是嫉妒，屡次私下打压栽赃子规，最末一句是“但凭主人处置”，“凭”字前面是一团墨点子，依稀可见涂掉的是一个“求”字。

    只是不知道，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，云雀有没有后悔。

    没有最后大胆求一回。

    子规心跳很快。

    他依稀感受到主人情绪的脆弱，却不知该如何安抚。他有些恼恨自己笨嘴拙舌，想着如果是云雀、新燕，乃至黎公子的香香、世子殿下的洛洛，都会有办法安慰自己的主人，他却只能沉默以对。

    秦彧宣想的却是，幸好还有这个笨笨的奴隶陪着。

    原来每次情绪不稳时，安抚自己的不是用鞭子在奴隶身上撒气，而是因为奴隶是子规，是不争不抢，逆来顺受，默默陪伴的子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