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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 宪章(下) (第2/2页)
等许久待不到陆大人关注,几欲上前,但又被镇抚使挡住了去路;直到陆琰突然回望,是眼神一扫宪章,最终独独落在他身上。 “陆大人,卑职严宵,多有冒犯。”闵奕说出又一个假名,单膝跪地,起手作揖,隔着镇抚使,也要宣告姓名。旁人看不出门道,只觉青年知错认错;可这两人一对上,便彼此明了其意。 他在求饶。陆琰大可撕了闵奕一层画皮,教导这大名正应了昨夜经历的“严宵”,万年船夫的道理。可是闵奕看清形势,先认输了,交代了身家,求汝尧先生放人一马——人情在此,必为所用。 “与我无碍。”陆琰露了浅笑,“这位严大人,还是回去问问侯常侍的意思,外臣,不好过问。” 话里的意思,宪章司来人自然都明白,不便点破,由镇抚使代道谢意。刑部与宪章尚未理清这一夜之中秦幼贞的审讯记录问题,东来一队华服内侍,簇拥着一座雕金肩舆,前后八位禁卫抬放,是宫中阵仗,也不知其中何人。 右首的内侍面相熟悉,是陆琰见过几回的,一开腔,听得出是行走天禄阁与紫宸殿的齐公公;而这队伍同宪章卫一起挤满刑部门外,是专为陆琰来的。 “大典在即,朕恐有疏漏,迎陆学士入宫,讲授礼仪。”今早的口谕听来悦耳,但连着前夜的,可就有些不宜之处了。陆琰就看着禁卫揭帘一座空置的肩舆,八人协力,是圣上邀请师傅进宫面谈。 除了秦樾之事,他也想不出李少俅还会有什么典礼疑惑;周遭众人没有他这样淡然,镇抚使首当其冲变了色,可闵奕不同,镇定得似乎别有他意。 好个“看管人犯”……陆琰坐上金舆,帘落之前就看百户的成竹在胸,是坦露了自己,知晓内情。这关子卖得深,若不能详谈,怕是要误了严宵严百户的一番心思。 但如今既往宫中去,那当头只有一人,宪章闹刑部的背后,总有个新帝李少俅。宪章卫出动得蹊跷,秦樾走而复还更有奇妙,昨夜宪章司牢中侯永是否亲自审问了人犯,怎么就让前大学士一改在刑部大牢里的冷淡做派,能唾起陆琰来?是侯永惑主?还是少帝无知?莫非背后还有胡太保胡太后的搀和,要在登基大典前逞一逞威风? 李少俅不是李恭独子,要变大局,倒不算难,人人瞧着呢。 这架肩舆被特许了入宫行走,陆琰由窗口看它经过紫宸殿院外未停,似是要往天禄阁去——一眼望得见紫宸殿门,背后一凛,是稍一放松之后,昨夜梦里紫宸情事,又占了心魄。春梦未必连春色,倒是其中龙君以强势胁迫,应了梦外见闻。梦中李少俅的混账手段仿佛是他未卜先知,越是荒yin,越是跋扈,气不过,各处怨恨一涌而上,他的矛头只能向着不成器的学生去。 却还要衡量其人已有皇帝的风度。 陆琰将软帘摔在身后,阔步进了天禄阁。年少的帝王坐在桌前捧书抄写,门口内侍刚通报半句,师傅便跨进门来,眼神散了片刻,才勉强行礼,先抬手,再弓膝…… 李少俅果然搁笔,赶忙将人拦住,扶得稳当,接着向左右说道:“都出去。” 陆琰被梦里梦外折腾一夜一晨至今,听了陛下叱令,不禁腰上一抖,硬撑住肩头手臂,莫要在帝君那边露怯。李少俅似乎不察,松手独立,半天没叫出个“师傅”。 “啪嗒”玉带声响,新帝竟在书房之内,当着人臣的面,平静地解了腰间带,不看陆琰惊诧神色,任由胸前背后龙纹舒散,双手握着玉带,转向师傅。 “陛下这是……”陆琰疑问刚出口,李少俅不撩袍摆,直直跪在地上,双目诚恳地对着师傅,双手微颤,竟是将帝王玉带,奉在他眼前了。 他看得懂这是要摆什么阵势,可这已不是皇孙太子,这是当今圣上。 当今圣上,跪在陆琰面前,将一道自小受的糊涂戒交给师傅,乖乖认了所有的错误。 “学生知错,”这不是梦里之人,而是十年前的顽童,被教好了,知道主动,“请师傅教训。” 陆琰捏着掌心,胸口突突闷响,有些快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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