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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不必说了,我只能这样告诉你,我是一个比娼妓都不如的女人!” “幼文!” “请你让我接着说下去。”她悲苦地笑着,“我很少有机会这样说话。” 章敬康爱怜地望着她,鼓励地说:“幼文,你说,你说,我不再打扰你。” “于是我每一次看到你都觉得心里不安,因为我惭愧、惶恐,在这种情形之下,我们是绝对不能结合的。总而言之一句话,我配不上你。” “幼文!你——” 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,微微笑着说:“你答应过我的,你不再打扰我。”瞧见他肯定地点头承认,她又滔滔不绝地说:“没有一个沉溺苦海的人不想自拔,何况我多少也还受过教育,你给我机会,我当然会憧憬挣扎向上,重新做人。可是,你应该了解,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,和许许多多的顾忌。” “什么苦衷,什么顾忌?” “我已经到了生不如死的悲惨境界,我当然是什么都不怕的,可是,你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害瘫痪症、行动不便的母亲,她不但要我养活,而且还要付出大笔大笔的医药费!” “这就是你所谓的苦衷了?”章敬康轻轻地一笑,“为什么你不想想,将来,凭我们两个人的努力会养不活她老人家?治不了她老人家的病?” 一片恐怖的阴影罩在她的脸上,她吞吞吐吐地再说:“还有——秦飞他们。” “你可以马上脱离。”他冲动地说,“必要的时候,我们到警察局去检举,台湾是尊重法治、保障人权的地方,这种害群之马的太保流氓,早就该一网打尽了。” “嘘——”李幼文神情紧张地叫他别说这种话,然后,四下张望,确定没人听见以后,才再往下说,“这就是我必须顾忌的地方了。昨天晚上你已经碰到了秦飞,秦飞这个人是天生的坏蛋,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,他是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的。” 提起秦飞,章敬康不仅憎恨,而且满心轻蔑不屑,他从鼻子里迸出一声冷笑说:“你忘了我上次教训他的事。” “无论如何,你也犯不上和他发生冲突,”李幼文非常诚恳地说,“你是什么人物,他是什么东西?和他计较,你划得来吗?何况,像他那样的小人,阴谋诡计多得很,即使你真有本事,也是防不胜防呀!” 章敬康正想说什么,李幼文又急切地接下去说,“这就是我所有的心事了,敬康,”她握住他的右手,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说,“我早已完了,早已毁了,你赶快忘掉我吧!你是前程远大的好青年,社会、你的家庭,全都迫切地需要你。你何必为我这么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冒险犯难?天底下,有的是跟你才貌相当、个性相投的女孩子,你应该有一个理想美满的家庭,过你幸福愉快的生活。忘了我吧,敬康!我求求你!”她禁不住,两串热泪汩汩地流下来,她哽咽地说着:“敬康,至于我,无论我沦落到什么地步,那都是我自取其辱,我不值得任何人怜悯、同情,更不要说什么爱不爱!” 说罢,她抽抽搐搐地伏在桌上哭了。 他有如万箭穿心,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他喉头哽塞得默默无语,手指轻柔地抚揉她的长发。 李幼文突然抬起头来,两只眼睛睁得很大,她已经忍泪止哭,带着几近疯狂的表情。她咬牙切齿、心情激动地说:“好了,我们的讨论到此为止。敬康,如果你要我这一颗心,我答应你,不管怎样我这颗心随时都在怀念你;如果你要我的身体,我更是随时都可以奉献。可是——”她深深地叹息:“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。” “幼文!”他早已欲哭无泪了。 “好好地回去吧。”她又打开皮包,一面忙着照镜子化妆,一面哀求着他说,“你口口声声地让我们面对现实,这就是我们的现实。” 他仍然无语。 “以后不要再到舞厅来找我。”她亲昵地拍拍他的手背,殷殷地叮嘱他说,“我知道你家的地址,我会写信来约你的。” 他正要说话,忽然错愕地看到她脸色大变。她那对秀丽的大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,满孕着惊骇欲绝的表情。她恐惧地凝视着天马茶房的入口处。他来不及问,眨眼间,她又装出一脸决绝的表情,抓住她面前的那只空玻璃杯,重重地往桌上一放,拿起皮包,霍地站起,眼睛紧瞪着他大声地说:“好了!章先生,我的话说到这里为止,从今以后,我不要再见到你!” 章敬康被她弄得莫名其妙,正想站起来拉住她,问她为什么这样大发神经,然而就在这时,他听到一阵毒蛇似的嘿嘿jian笑。他猛然抬起头来,看见秦飞——穿一件咖啡色的羊毛衫,两手插在浅灰西裤口袋里,斜斜地停立在玻璃门旁,堆着满脸阴险的笑。李幼文匆匆忙忙地向他走去。 热血上涌,章敬康忽然觉得头昏目眩,急切站起来时身体也显得摇摇摆摆。他右手使劲地撑住桌沿,等到神志恢复,睁开眼睛,李幼文和秦飞全都不见了。 他心焦如焚,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街上,街头行人如梭,摩肩接踵,他踮起脚来四处探望,哪里找得到他们的影踪。 他颓然地一声长叹,没入人潮里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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