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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解甲 第100节 (第3/3页)


    这样的肖准在阙城权贵的孩子们中并不受欢迎,加上生母出身低微,在排挤和恶意中成长的少年,总是比旁人多一些孤僻和固执。可谁也没想到,这样的肖准最终也找到了“朋友”,和同样脾气古怪的白家小少爷越走越近,两人形影不离、结为挚友、远胜寻常的权贵结交。

    可杜鹃后来才知道,那时的白家根本没有什么“小少爷”,除了年近弱冠的长子和次子外,白鹤留只有一个同肖准同岁的女儿。做官人家的女子男装与世家公子相交绝非好事,何况御史中丞的位子敏感而招是非,这段情缘最终烟消云散,谁也不再提及。

    转年春天,赤州刮起了停不下来的南风。空气中总是带着湿润腥甜的气息,像是海边才有的味道。

    十六岁的肖准跟随父亲肖青及族中男子亲眷,跟随当时的祓帝夙印前往都城外百里的雨安城参与春猎。出发前夕,杜鹃那卧床多年的弟弟因冬日内染上的肺疾咽了气,老母年迈,身为长姊的杜鹃只得向府上告假回乡料理丧事,从肖家春猎的随从名单中被剔除。

    那时的她没有料到,那长长的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队,半月后就只回来了一人。那牵马扫院的伶俐小厮、夫人房里美貌的大丫鬟、庖厨里碎嘴的婆子大娘,统统没有回来,她们变成了肖家那笔血债中的一点殷红,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褪色。

    提起往事,杜鹃最经常念叨的:是那耗尽她供养、拖累她半生的弟弟,最终用自己的死救了她一命。因为避讳,关于那白家“小少爷”的事,实则说的并不多。

    酒醒后的杜鹃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她:千万莫要在肖准面前提起与白家的往事,她如数应下,觉得肖准对他们应当是痛恨至极,她自然不能在他面前提起。

    白氏叛国、杀忠烈朔亲王满门,这是任何情谊也模糊不了的血海深仇,因此肖南回对那传说中的白家嫡女从未上过心。

    可如今见了肖准对那白姓女子的态度,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。

    难道她犹如亲自经历过的那些血海深仇都是假的吗?那她这些年饮冰探寻、保家卫国、期盼有朝一日夺回失地、血尽前耻又是为了什么?

    肖南回觉得,她应当亲自去找肖准问个清楚。

    可那又是肖准的疮疤,她岂能亲自去揭?

    焦灼压抑反复倾轧,她在行军帐之间走着,深深呼吸,试图将肺腑之间的那股浊气吐出去,却怎么也做不到。

    一个人影从前方的帐子里钻出来,却是夙平川。

    他看见她远远走过来,却好像没看到他一样,从他眼皮子底下飘过去了。

    “喂。”

    肖南回停住回头。

    夙平川把怀里的东西扔给她:“你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她一把接住,是个布包,打开后发现是断了的平弦。

    从肖准斩断平弦的那一刻起,她的思绪和记忆都是混乱的。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结束了那场战斗、又是如何跟着肃北军回到营地的。

    眼下猛然回想起来,也该承认有些庆幸对方帮她将平弦收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这是肖准为她打的兵器,她从十四岁开始一直用到现在的兵器。

    她以为将会陪伴她一生的兵器。

    手指摸了摸那处被砍断的断口,锋利地能割伤人的手指,肖准的枪法一如既往的凌厉,一出手便没有回旋的余地。

    夙平川看着她的脸色,缓缓开口道:“我已经拿去给兵器营的老师傅看过了,你这枪杆中机窍太过复杂,一旦断了也没有留的必要了。等回阙城后叫人重新打一把罢。”

    肖南回像是没听见对方的话一般,依然不舍地摸着那断了的枪杆。

    她的手掌是如此熟悉这种温度和质感,今天早上拿起它的时候,她怎么也没想过竟是最后一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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