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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寒雨 (第3/4页)

”他问金忠明。

    “他身子不好,叫他养一养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没有见了。”露生合上文书,丢回齐松义手里,“他不愿意见你,也就不会签这些东西。金老太爷,你外面带的人我看见了,我也不妨明白告诉你,你是长辈,要做什么,都随你去,但求岳你带不走,其他的事,你也不用想了。”

    “一家人,犯得着这样说话吗?”金忠明不看他,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堪。

    “一家人?”露生有些泪涌上来,真心实意地说:“过去我很想和太爷做一家人。”

    金忠明就有些接不上话,难受的表情,避开了道:“你有性气,这是好事。但做人却不能全凭意气用事。家里的账你也是知道的,无论如何,孔祥熙不算把我们赶尽杀绝,也留了退路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算什么退路?要我们俯首帖耳,从此做他门下走狗?”露生索性跪下了道:“太爷,你把求岳当亲孙子看么?孔祥熙和汪精卫把他害成这样,多年心血付诸一旦,名声毁尽了,人也坏了,我不求你为他报仇,你倒说仇家给我们留退路?还要我退到哪里?他怎能受这样屈辱?!”

    “所以我说你太年轻了,还是不经事。”金忠明攥着拐杖,弯下腰道:“什么叫仇家?仇家是势均力敌、有来有回,才能叫做仇家!上头容你的时候,自然多宠你些,你要做什么、说什么,他们皆让着你,现在你不听话,一味地违逆政府,明知他们右行你却偏要向左,孩子,蚍蜉怎能撼大树啊?”

    “太爷是打从心底里,觉得他们是对,我们是错。”

    “这世上哪有对错?无非是形格势禁,不得已而从之。我看你平时心上长了十七八个窍,很通人情世故的一个孩子,过刚易折,这道理你不懂得?”金忠明大约是真病,说了几句话,渐渐地有气无力,“我走的路,比你吃的盐还要多,不要再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了!”

    “那么太爷认为,什么是有意义的呢?意义就是保全金家这个虚名,好似钱大人尽心便罢,跳水却是不能的,只怕水冷,对么?”露生也不知自己是哭还是在笑,他仰起头,那一片斑驳的疤痕逼在金忠明眼前,是揉碎桃花的惨痛,“原来太爷当日说的话,都是假的,什么忠烈之名好过子孙无能——哪里能够呢?此一时彼一时罢了!”

    齐松义推开他喝道:“你太放肆了!”

    露生毫不畏惧,迎上他的目光:“放肆?齐管家还当我是从前寄人篱下的贱人么?我来金家十五年了。当年你们将我赎出风月,教养长大——怀的是什么心,你知我知;我为这个家出生入死,算计谋划——恩仇功过,可以相抵,如今算是两不相欠。跪着说话是我敬你家的情分,要说什么,却不是你能管得着的。”

    那时候金忠明和齐松义,在用什么样的眼光打量他?他们一定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看错,因为他白露生从来就不驯顺。那一股怨气顶上胸臆,齐松义推他一把,没有推开,露生自己站起来,退开两步冷笑:“你不让我说,我却偏偏要说。这么多年我听闻的旧事也不少,太爷何必说这些假道理恶心人?不过是从前吓怕了——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齐松义一把扼住他喉咙,额头上青筋都出来:“我告诉过你了,太爷面前,你说话要当心。”

    露生被他掐得摔倒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金忠明的脸全白了:“干什么?这是干什么?松义住手!”

    齐松义仍不松手,冷冷盯着露生道:“太爷是宽厚才容你这样放肆说话,要是我现在弄死了你,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这就是做人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露生奋力挣扎道:“好得很,今天我若死在这里,齐管家也别想活着出去。”

    金忠明未料他说出这种话来,脸上半点血色也无,良久,他含糊道:“好,好,你们现在都很有本事了,嫌弃我,还怨我。”人老了,要哭的也没有眼泪,他哑声叫齐松义:“松开他!这个家闹得还不够吗?!”

    榕庄街的院子头一次没有恭送老太爷离开,金忠明走了,连家里的下人也愣愣的,不知该不该相送。直到汽车的笛声在巷口远去,露生才恍恍惚惚地走到门口,倦意涌上心头,他软软地在门槛上坐下了。那瞬间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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