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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大赦  (第2/2页)
这份无疾而终的君王垂爱,有些过分固执了。    侍从取过陶杯,还回观中。李霁握住缰绳,一手抚摸马背,轻轻唤了一声,骏马长嘶,他左足轻点马镫,腰身略一用力,轻捷地跃上马鞍。衣袂随着动作翻飞,露出劲瘦有力的腰线。    这时候他才忽然感到,身后的木楼上有一束目光。骏马在昂首前行,马蹄轻扬,飘起细尘。他蓦然回首,发觉那个他似曾相识的影子。她一直站在供奉星图的望楼上,静静地看着观门外的他。    李霁转过头去,马蹄踏踏地踩碎山间枯落的枝叶。    他垂下眼睫,拽紧缰绳:“回长安吧。”    *    长安城里飘着虚渺冷清的小雨,如烟如雾。长安公署的庭院里人来人往。檐角上累积的秋雨,流淌过饕餮纹瓦当,坠到青砖地上,缓慢洇开。    一个廷尉监中的刀笔吏抄写一份大赦的名单时,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——大半年前新政的主使赵攸、王参。这二位的轰然倒台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,此时出现在赦免名单中,结合近日宫中求取道家名士的姿态,不免令人遐想连篇。    他有个聪明的同僚觉得蹊跷,偷偷越级通报上司。廷尉丞本来繁忙,并不想见这个小吏,待看到竹简上两个名字,当即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。没有人敢对这份诡异的名单轻举妄动。最后,这个烫手的山芋层层递转,不知怎的,竟来到了御史大夫商吉面前。    他的学生冯弘捧着这一卷椟简,小心翼翼地走进兰台中,唤了一声:“老师——”    商吉看到名单上的两个名字,眼目几乎被烧燎了一下。    自从他受太后暗示,上书弹劾皇帝的恩师落马,让他跻跃叁公之列。他这条生路算是越走越窄了。    御史台今日没有放衙。众人滞留公署内,从尚书台的诏书起草到廷尉府的卷宗,如山的文牍散发着淡淡的霉味,在这个阴雨连绵的秋雨天格外凝重。雨水敲打檐角,替代低沉烦闷的更漏声。    查了一夜水落石出。这两个人的大赦源于两道诏令。一道在几月前,责成廷尉加快审理悬疑不决的死刑案,罪疑从轻,尽快拟定秋后问斩的名单。一道在近日,为庆贺太后寿辰,大赦天下,包括改死刑犯为流刑。    天底下只有一个人,敢这样处心积虑地保全赵、王的性命。    皇帝。    商吉几乎晕厥。他的学生冯弘在侧,搀扶住他:“大人,万一这件事太后并不知情呢?”    商吉心有戚戚地看了他一眼:“老夫归家一趟。”    他走进家门口,提笔写下遗书。妻子泪如雨下。商吉摘下官帽,细细擦拭。黑色的缣帛流淌着华光,帽梁绣金。真好啊。他不禁感叹:“从前显贵,是因为太后,今后身死族灭,恐怕也要因为太后。如果我今日没有归家,你带着家人财货逃去禹国罢!”    随即夤夜入宫。    宫禁深处点亮明灯,九重城阙逐渐醒转。那份名单已呈递锦章殿内,商吉在宫门外等得心焦火燎,感到自己的命运即将有一场变故。    晨曙撕开雨夜的外裳。长安城的雨势不减反增。窗外瓢泼的冷雨,打在绿琉璃上,聒噪单调,令人不安。    皇帝醒了,近侍在为他穿戴上朝的冠冕。    一个宫人匆忙地走到他面前,跪下呈报:“皇太后急召陛下,到锦章殿问询。”    明明一会儿太后御门听政就要见面,此刻却紧急召他,事出反常。    皇帝心里的弦绷紧多时,终于铮然地断裂垂落。真奇怪,那一刻没来时日日担心忧惧,等到了眼前,他心里竟然这么平静坦然。    他淡淡道:“嗯,朕知道了。”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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