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阳历史小说作品全集(共10册)_第五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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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五章 (第21/26页)

,在霜降以前,呈上御前,待朱笔“勾决”。这份生杀大权,实际上cao之于秋审处,所以这八总办被称为“八大圣人”。

    “定庵,刑律所穷,济之以礼。礼是府上的家学,你又一向讲究经世致用,目前秋审处的总办,就少像你这样一位精于《礼记》的专家,以致许多‘服制案’不得其平。我希望你考虑。”

    所谓“服制案”,是杀人犯所杀的人,如胞伯胞叔,或胞兄等,照《大清通礼》在服制上为“期服”,即是次于父母三年之丧的服丧一年,照刑律例须加重,但地方官向来以出“逆伦重案”为讳,因为有逆伦案即表示职司民牧的人,不能化民成俗,不足以为“父母官”,轻则降调,重则革职。同时“刑名师爷”有几条一脉相承的心法,其中有一条是“救生不救死”,所以明明胞弟杀了胞兄,应该抵命,往往夹签声明,“并非有心干犯”,同时在口供上亦每每避重就轻,有意开脱。

    这一来在勾决时,便可刊入“缓决”册内,死者岂非沉冤莫白。

    这番说法,倒使得龚定庵有些动心了,如果肯徇从许滇生的要求,转到刑部,派了秋审处的差使,遇到这种“服制案”便可据理力争,务得其平。可是毕竟只是动一动心而已,并不愿做出承诺。

    “你要我当‘圣人’,太抬举我了。”龚定庵为戏言搪塞,“到时候再看吧。”

    一回到家,龚定庵少不得将他胞叔的“好消息”告诉吉云,同时征询妻子的意见,即是龚守正真除了礼部尚书,他想乘此机会辞官。

    “辞了官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可干之事甚多,著书立说,书院掌教;再不然漫游江淮,卖文为活,亦强似做这个吃不饱,饿不死,还要伺候贵人颜色的小京官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是拿什么理由辞官呢?”

    “老父年逾七十,就是理由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”吉云建议,“何不写信回去请示老太爷?”

    “请示老太爷,还不如请示太老师。”

    “太老师”指原任体仁阁大学士阮元,已在这年五月告老,住在扬州。龚定庵专函驰问起居,顺便提到辞官。他相信阮元如果赞成,就一定会替他谋一条很好的出路。

    正月初一,龚定庵到他叔父龚守正家去拜年。他们叔侄一年只见两三次面。见了面亦没有什么可谈的,不过这年因为有辞官一事,龚守正倒显得很关切。

    “我劝你不要辞。许滇生想延揽你到刑部,大家都是熟人,你去了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刑律我不熟。”龚定庵说,“我想还是辞官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辞官,于我的面子不好看。”龚守正说,“倒像我当了尚书,容不下一个胞侄似的。”

    龚定庵觉得他提出来的理由很奇特,同时心里也不免反感,世界上有侄子为了叔父的“面子”,不能自己选择出处的道理吗?

    正在这样想着,门上递进一张名帖来,此人姓吴,现任翰林院编修,是龚守正的小门生。龚定庵最讨厌少年翰林那种趾高气扬、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气,便即起身,避到屏风后面。

    “近来忙不忙?”他听见龚守正在问。

    “还好。”

    “噢,闲下来干点什么?”

    “写大卷子。”

    “好!”龚守正脱口夸赞,“你要想得考差,第一在书法要下功夫,字迹要端秀,墨要浓,点画要平正。所谓黑、大、光、圆,”他一字一句地说,“能如此,就没有不入彀的。”

    龚定庵实在忍不住了,一面出屏风,一面鼓掌。“翰林的学问,原来如此!”他说,“领教了,领教了。”

    这吴编修尴尬得手足无措,龚守正是把脸都气白了。龚定庵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,当然,他知道他以后不必再来,就是来了,他叔父也不会见他。

    这件事在京中,尤其是浙江的京官之中,传为笑谈,以至于远在杭州紫阳书院主讲的龚闇斋都知道了,家书中痛责龚定庵无礼,说他很担心龚定庵会在口舌笔墨上得祸,既然有辞官之意,不如速办为是。

    接着,阮元也来了信,他的信是托进京的便人带来的,还有一百两银子。信中说,他不便劝龚定庵辞官,因为到底只有四十多岁,年力正强,可为朝廷多做点事。不过人各有志,不便相强,龚定庵果真去志已决,在他来说,林下有一个可谈之人,是一大乐事。至于出路,不足萦心:“天下安有饿死之定庵哉?”

    于是再一次与妻子商量归计。这一回,吉云完全赞成。原来不知从何处散播出一种流言,说定庵与太清春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。吉云绝不信有此事,但流言却越传越盛,使得她非常痛苦,当然龚定庵本人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现在既然决心辞官,吉云觉得应该将此事作一番澄清,因为龚定庵迟早会知道的,到那时人已离京,无从分辩,岂非一生蒙受不白之冤?

    但是,她不知道如何开口。措辞欠当,立即会引起夫妇之间的裂痕。因此,在谈家务时,不知不觉间流露出心神不属的表情,龚定庵不免奇怪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?”龚定庵说,“移家当然不容易,起码得有三千两银子,才能把各处地方的账料理清楚,不过,我已经有打算了。”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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